【我的讼No.147】合伙纠纷案
我的当事人原来经营小卖部，生意做得很好，被香港老板看中，找他合伙经营红酒生意。经商议，他们签订合伙协议，以公司名义开展生意，香港老板投钱，当事人负责经营。协议签订后，香港人前后投入近千万，由当事人进货，香港人直接付款给供货商。
数月后，当事人因在澳门赌博欠下巨债，变卖小卖部货品，烧掉账本，携妻逃跑。香港人报警，警察在当事人老家将当事人夫妻抓回，一同抓回的还有小卖部的司机，当事人妻子的侄儿，刑拘罪名均为职务侵占。我们团队介入本案后，在检察院批捕之前为司机争取到取保，之后为他们夫妻作无罪辩护，关押十个月后，夫妻均被检察院不诉，被释放。香港老板见刑事途径不奏效，到法院提起民事诉讼，要求当事人赔偿近千万元，我继续代理该案。
从民事纠纷角度来看，香港老板不但面临法律关系选择上的困难，也有举证上的困难。就法律关系来看，究竟是个人合伙，还是合伙企业法上的合伙？主张的损失是归属股东的还是合伙企业的？依据哪一条法律主张损失？都是难题。就举证来说，合伙企业另有仓库，由香港老板管理，怎么证明香港人付钱买的货进了小卖部？如何确定当事人卖掉的货品是合伙财产？损失究竟多大？都没有客观证据。
开了几次庭，经法官再三追问，原告律师始终没有明确其请求权基础。就损失的举证，也只有来自刑案的卷宗内容，我认为刑案卷宗不能直接作为民案的证据，特别是笔录之类的东西，法官似乎也认可我的观点。
最后一次开庭，法官又问原告律师，你依据哪个法律的哪一条起诉，原告律师答不上来，法官让他庭后回复。不过，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，没有再次开庭，等待几个月后，我收到了判决，判决我方败诉了。
这个案子是我觉得应该会赢但输掉了的案子，可能当事人自己也认为必输，但他毕竟缺乏法律这种专门的知识，他也无法理解这个案子的判决多么诡异，原告连请求权基础都未确定，居然赢了官司。我当时很希望继续代理他上诉，哪怕不收律师费也行，我希望二审的法官能够说服我，不过当事人刚被关了近一年出来，而且听说正在逃亡中（债主没有放过他），无论从经济上，或是心理上，都不打算上诉，我也只好作罢。
我是学法成痴的人，唯法律论者，案子到了手上，我只考虑你的法律依据是什么？证据够吗？程序有没有问题？如果没有法律依据，缺乏证据，或者程序非法，那我就会坚定地认为要判你输。不过，有些法官在个案中会放弃法律思考，直接以普通人的视角来判断案件，把专业问题简单化，或曰追求实质正义，这样一来，就难免会有大大超出我预判的判决产生。我有几个案子都碰到这种情况，本案即是一例。
作者：周晓明，经济法博士，法学博士后，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。主要执业领域为公司与股权、争议解决、计算机及数据、刑事辩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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